我能成為一個不讓團隊窒息的主管，泰半要感謝我的組員，但若真要追根究柢，這一切都源自我那位，總是「最懶」的前輩。
那位前輩叫老K，是我剛出社會時的主管。但他大概是全部門最不像主管的主管。
比起緊盯每個人的KPI，他更常在茶水間跟人閒聊；比起逐字審核報告，他更喜歡在白板上畫一些沒人看得懂的鬼畫符，然後說「重點是思路，不是格式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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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在我菜鳥的記憶裡，我們的專案進度永遠不是最快的，會議記錄也永遠不是最工整的。可想而知，在那些注重效率、講究精準的跨部門同事眼中，老K簡直是個異類。
為此，他的主管常常在會議上點他。
印象最深刻的一次，是我進公司第三個月，負責發送給上百間媒體的活動邀請函。
我手一抖，把內部測試用的「[媒體大哥大姐好，這是測試信，拜託不要發]」的標題，一字不差地，群發了出去。
按下發送的瞬間，我感覺我的職涯，結束了。我慘白著臉，衝到老K的座位旁，準備領受最嚴厲的處罰。
他看著螢幕上不斷湧入的、媒體們充滿戲謔與嘲諷的回信，臉上沒有一絲怒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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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那天下午，他沒有讓我寫檢討報告，而是帶我到樓下的咖啡廳，點了一杯冰美式給我。
他看著全身還在發抖的我，只說了一句話：
「很慌吧？你放心，公司不會因為一封信就倒閉。但一個人，會因為一次的恐-懼，就再也不敢碰任何事。」
他把那封出包的信印出來，然後對我說：
「這個錯誤很嚴重，但這是流程的錯，不是你的錯。流程不該讓一個新人，有機會犯下這種等級的錯。」
「你的任務，不是陷在懊悔裡，是幫我一起找出，這個流程到底哪裡有問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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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後來我才知道，當晚大老闆把他叫進辦公室飆罵一小時，質問他「為何包庇新人，打擊部門士氣」時，他是這麼回答的：
「讓新人學會『解決問題』，比讓他學會『害怕問題』更重要。」
「我寧願他搞砸一個專案但學會如何修正，也不要他為了不出錯，而交出一份毫無亮點的安全牌。」
「你覺得，哪一樣對公司的未來更有幫助？」
那晚，我寫了人生第一份「流程優化報告」，而不是「個人檢討書」。
那份報告，狗屁不通，卻被老K用紅筆仔細修改，然後提交給高層，最終成了部門的標準作業流程（SOP）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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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歲月流轉，如今我也成了一個主管，而老K的影子，總在我與組員的相處中，悄然再現。
最讓我衝擊的一次，是我們團隊負責的一個年度最大專案，因為一個意想不到的市場變動，最終成效慘敗，遠低於預期。合作的廠商紛紛指責我平時太放縱，沒有嚴格控管，才讓團隊如此「不堪一擊」。
這也是為什麼最近在公司高層評斷我的團隊為「創新有餘、紀律不足」時，我會陷入那麼深的自我否定。
我看著那張滿是紅字的績效評量表，聽著高層暗示「需要鐵血管理」的建議，我徹底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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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我是不是做錯了？我是不是給了他們太多空間，才讓團隊變得如此「鬆散」？我是不是該收起那些所謂的信任，用最嚴密的KPI，去把他們「拉回正軌」？
那段時間，我像個刺蝟，對團隊的任何一點小失誤都無比敏感，也第一次，對老K教給我的一切，產生了懷疑。
上週，在公司附近的一間小麵館，我意外遇到了已退休的老K。
他看我眉頭深鎖，便笑著問我怎麼了。我把團隊的困境和我的自我懷疑，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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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他聽完，沒有直接回答，只是夾起一塊滷得很透的豆腐，對我說：
「我岳父是個老陶藝師傅。他說，剛入門的學徒，雙手都很有力，總想著要把陶土捏成自己想要的樣子。結果，不是捏爆了，就是做出了很死板的東西。」
「真正厲害的師傅，手反而是最柔軟的。」
「他說，你不是在『對抗』那坨土，你是在『傾聽』它。你要去感受它的濕度、它的延展性，順著它的特性，它才會在你手中，成為一件獨一無二的作品。」
「團隊也是一樣的。」
「你不要總想著他們哪裡不符合你的『規矩』，你要做的，是去傾聽他們每個人的特質，然後把他們放在能發揮最大價值的位置上。」
「你的任務不是『塑造』他們，是『成就』他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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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聽完那當下，我真的在麵館裡，紅了眼眶。
原本以為這已經是身為前輩，所能給予最棒的啟發了。直到月底，部門一位即將退休的大前輩C哥請我喝咖啡，聊起往事時，才揭開了另一層我從不知道的真相。
C哥說：「妳真的很幸運，當年一進公司就跟到老K。妳還記得妳那封出包的媒體信嗎？」
我點點頭，有點不好意思。
「當時大老闆氣炸了，在主管會議上拍桌，說要殺雞儆猴，直接把妳開除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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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ce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「是老K站起來，擋在最前面。」
「他沒說妳是新人值得原諒，也沒說他自己監督不周。他只對大老闆說了一句話。」
C哥看著我，一字一句地重述了老K當年的話：
「報告老闆，現在開除一個新人，我們只會得到三件事：一個被嚇壞的團隊、一個沒被解決的流程漏洞，還有一張離職單。」
「但如果我們願意花時間，搞懂她為什麼會犯這個錯，那我們會得到四樣東西：一個更有經驗的員工、一個更安全的流程、整個團隊的信任，還有…一個未來可能很不錯的主管。」
「他說，前面三樣東西，是我們今年最重要的資產。」
主圖來源：JTBC《代理公司》劇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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